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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这位看似富甲一方却欠了一屁股债的刘掌柜一筹莫展之时,远在十里之外的富埒崖上传来一句好消息:
“这鼎与我家有缘。”
崖上,一个花二十文喝茶的年轻道士文质彬彬淡淡道,声音不大,却穿过十里海面传到了大船上,将此时都置身事外的人群惊醒,四处打听这位说话的神秘人,也将那位正在身处困境的刘掌柜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
“物美价廉物美价廉呀!”逃出生天的刘富足窃喜高声喊道。
崖上的年轻道士闻言不去踩那十里金色虹桥,缓缓跨出一步。
仅那轻描淡写的一步便平步上青云跨过十里海域,直接落在了大船展宝台前三丈之处。
年轻道士率先作揖行礼,“小道见过刘掌柜。”
西北角的喝酒老头也不看来人是谁,醉酒中打了声长嗝哑哑作语道:“原主……嗝……来了。”
刘富足上下打量一番,确定看不出什么跟脚便作罢了,像模像样作了个揖还礼道:“道长面生,不知哪里人氏呀?”
年轻道士轻轻一笑不做回答,只是从袖口中拿出一个小布袋扔向刘富足,淡笑道:“袋中金钱本就是我的身外之物,换这尊鼎想必绰绰有余了。”
年轻道士拂袖一挥,台上黑鼎便消失不见。
转身又是一脚提高踏出,入青云而不见。
来时潇洒匆匆,去时匆匆潇洒。
品味极高,又善于作评语的喝酒老头吝啬的说了句:“这娃娃倒还能入眼。”
入眼?才仅仅是入眼?这位来去匆匆不见风尘的道士真人才换得不值钱的入眼二字?
少年很早就知道谷中的师父婆婆都是有几把刷子的,可究竟有几把?少年不知,既是猜不透也是不愿去猜,反正于他自己并无多少相干,所以当老头做出这么一番没有水准的评语后,少年也只当是自己的师父是装腔作势忸怩作态。
少年不去问这鼎为何无人出手,反而问了一句不带笑意却想让人笑出声的话:“大师父,你说我以后学了灵术也能这样威风潇洒吗?”
一时无聊的云洛曦也回神瞄着喝酒的老头。
老头醉意迷离,打了声嗝断断续续道:“差……嗝……差……”
易非凡急切万分,抢到:“差十万八千里?”
“差……差不离的,我的徒儿天资卓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今后那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
云洛曦闻言微微松了口气,不说人间绝顶修士何其多,能攀到方才那个年轻道士的高度,不说杀人越货,自保算是十拿九稳了,今后拜了堂也不用三天两头跑娘家搬救兵。
听了自家师父话的易非凡却是无奈一声长叹,经他这么一说,少年反觉着还真就差着十万八千里了。
会场上见那来去潇洒的道士顿时人声鼎沸锣鼓喧天,都在议论这个面生的道士是哪里来的,武当?还是全真?莫不是那天下最为世人唾弃的龙虎山?
有一好事公子哥便为众人“请缨”了。
“刘掌柜,方才那位道士是那座山头来的?道法通神呀!”
计上心头的刘富足一副泼皮笑,“之前我刘某人丢了面子不要苦苦哀求可是不见你们众位上来瞅上一眼那,现在倒是开口了。”
“此一时彼一时嘛,还请刘掌柜告知呀。”
“那这样好了,下一件拍品出来双价起拍,如何?”
此时又站起来一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年轻力士,笑道:“莫说双倍,十倍又能如何?”
奸计得逞的刘富足自然拍手叫好,先十倍拍出一件碑文后又开始拍下一件,在众人的起疑声中才一副无辜缓缓道:“我只说双倍起拍,可没说要告诉你们那人的来历呀!”
又是一阵骂声滔天,好不热闹。
那刘富足最后也是退了钱,眼前的利益和长远的盛誉,想必即便是个做小本生意的聪明人也能衡量出来,刘富足的这个小手段也为茂金楼挣了几分不坑人的好印象。
场上万人离开后,就算只有一人将刘富足的这番小伎俩说与人听,那便是不花钱的十足大赚了。
接下来便又是十一二件滥竽充数的东西,买的价格自然不高,可经过刘富足哪一张能吹出花儿来的嘴,更是不能低了。
黄昏来人群便去。
第三日,朝阳辉映大片海面时,人群又依数而来,似是不曾多也不曾少,那三位自命清高不做买卖的人依旧坐在西北角的望风口。
一天下来,终于到了玉兰会前半段拍宝会的最后一件。
故作神秘的刘富足原地跺脚,借势腾起
临近黄昏,终于迎来了最后一件异宝,刘富足旁边站一位双手托着四尺檀木长匣的剑侍,长匣盖一条红布,剑侍静静候着。
“接下来最后一件宝是我们此次玉兰会的压轴之作……”随着刘富足的朗叫声,人群的声音再次达到了高潮。
“这最后一件异宝乃是当今五天人之一、碧瑶山前任掌教、素云真人、云阳子仙长的成名佩剑。亦是剑冢所铸的灵剑,并在三千年前的镇魔大战中沾染过魔血的逸光宝剑。”席位中,人潮一阵惊讶。
“此剑长三尺三寸三,宽两寸四,均是玉精所铸,剑身修长白泽,似艳阳春雪,剑柄温润如巧蟒躬身。传闻此剑铸成时闪电飞光,雷声轰鸣,暗合雷法,若是会碧瑶山仙法,更能将此剑的威力发挥到至极,话不多少,还是请诸位亲自来看吧。”刘富足话毕缓缓后退三步,身边的剑侍往前走了三步,刘富足轻拢衣袖,清风揭掉盖在匣子上的红布,一口青色宝剑静卧其中。席位上众多修士立马如同赶羊般冲了上去。
“不可能。”众人兴高采烈去观宝,东北角一个女子传出一声爽朗的质疑,却被人潮声淹过而未有停滞,依旧将捧剑的剑侍围的水泄不通,只有台上剑侍身后的华贵男子眼神微闭,死死盯着东北角的女子。
东北角的席位上一阵动荡又恢复了平静,刘富足转怒为笑,朝着东北角垂眸一笑。
“臭老头,你拦着我干嘛,这奸商敢用我爷爷的威名沽名钓誉,我当然要揭穿他们,枉你还是他老人家的师父,不出手阻拦也就罢了,又为何拦我?”东北角席桌上一个女子,在周围的看客全部涌上看台之后质问。
“哦?还倒是我的错了?虽然我不知他老人的佩剑如何流落至此,可你又如何得知台上的剑是假的?”老头笑眯眯问着。
云洛曦听此往看台上掠了一眼,愤愤不平道:“逸光早在千年前就被爷爷亲手毁了,又如何能出现在这,定然是假的。”
“被毁了?你听谁说的?”喝酒老头迷醉的眼神如同饿狼狩兔,突然铮铮发亮严肃了起来,起身一把抓住云洛曦的胳膊问道,旁边的少年惊恐不已,他从未见过懒懒散散的老头有这种表情。
少女被老头的举动吓到,战战兢兢的道:“是爷爷他自己毁掉的,爹爹攥记的书录中记载的,我过问爹爹,没错的。”
老头定眼往台上一瞧,被人群围住的剑侍手中的宝剑暗暗发着蓝色雷光,剑身之上流窜着蓝色的罡雷,却在非常重要的剑尖之处那雷光变得暗淡如夜。
“这续剑之人好高明的手段,竟连我也骗了过去,这剑确实是逸光不错,却也并非是真正的逸光。”老头轻泯一口酒壶说道。
易非凡在边上一言不发,只等他们讨论出一个确凿的结果。
“怎么说?”少女问道。
“逸光所断之处正是剑之锋芒:剑尖。可续剑之人找寻不齐逸光所用的极品玉精材料,便在剑身之上又断了一处,只是所断之处极为隐蔽,是在嵌入的剑柄之中,用取下来的玉精材料补齐剑尖之所缺,又用凡玉补齐藏在剑柄的断处,手法可以说是巧夺天工了。”
“客形合而神不合,仿品始终比不了真品,所断剑尖之处乃是剑之芒,人之首。残神断脉,逸光之威十不存一,骗骗这群半吊子剑修也就罢了,呵……”
“骗你这样的老流氓也是手到擒来。”蓝衣少女一双星眸狠狠瞪了老头一眼,芊芊玉指轻轻揉着被老头抓过的臂膀。
老头傻笑两声,畅饮一口浊酒, “女娃,你等着,我这便给你取来。”看似微微臃肿的老头真正行动起来却如雨中斜燕,轻巧的很,脚尖轻轻点桌,于空中游了数十丈,接风虚空又是一点,翩翩落于人群身后的刘富足身边。
此刻,老头颇像方才蓝衣姑娘说的老流氓:一手揽着这位雍容华袍的晴明修士,一口高举葫芦不紧不慢喝酒。
“老……老前辈,你这是?”刘富足战战兢兢低声问道。
大师父挤眉弄眼,一副死缠烂打的泼皮样, “老小子,老头我想跟你做两笔买卖,咱们里面聊?”
“可这玉兰会……”
大师父打断前者的唯唯诺诺,怒骂道,“蠢驴,天下之大蠢,我跟你谈的可是大买卖,这区区一把假剑能赚多少钱,走里面聊。”
刘富足身子一些,脑中嗡嗡作响,眉头解锁,豆大的汗珠开始外冒。
“不用怕,若是谈的合适,假剑也能成真啊!”喝酒的老头又是一阵挤眉弄眼,脚步在老头的托动下一步步僵硬的移动,惶恐的步入后方悬着“茂金楼”金色大字匾额的雅剑。
“这老头就把我们扔下了?”东北角的女子抬高了头,目送那个破破烂烂臭老头跟衣服华贵的刘富足有说有笑走了进去,嘴角似乎流出了哈喇子。
旁边的楠木桌上,一个布衣少年笑的合不拢嘴。女子嘟着嘴在桌子下狠狠踢了少年一脚,少年立马扭曲了眉头和嘴角,双手伸下桌子哀声惨叫,少女见状便妩媚挑眉一笑。
不久,刘富足便又出来了,被“围攻”的捧剑剑侍盖上红布,在一片吱吱呀呀的质疑和不解中退入了雅阁。
“实在对不住各位了,此次玉兰会出了点纰漏,这逸光剑的雇主突然改变了条件,这剑茂金楼出售不了了。”眼看那群凶悍的剑修马上就要开口骂娘了,刘富足一点机会也不给,接着朗声道:“当然,我玉兰会做事自然有头有尾,会给诸位一个交代,诸位可于岸边虹桥的酒楼的各个酒楼中领取一份补偿金,普通民众可领十两银子,修士可得几枚延寿的丹药,若是剑修,还可多领一本剑法小书呢,划算的很呢!。”
买卖人都是老狐狸,精的很,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掉头就走,烫手山芋变成烂摊子,他也不等那些闲人的批评骂,不能惹,还能躲的道理他比谁都懂。
反观东北角的少年和少女,早已被一个打扮成普通人的修士接入了雅间。
会场上人们熙熙攘攘不肯罢休,又没胆量撒野,都知道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组织,只能骂骂咧咧也不喊出个具体的名姓,逞一时的嘴皮功夫。当然,里面不乏有一些“恩就仇报”的,他们本就没有几分钱财能摸摸宝剑,反而直接落了个领钱财的美差,可此刻更是不能喜于言表,也需跟在怒骂的潮水中费费唾沫,然后才能心安理得拿属于自己的一份子“赏钱”。
而临近东海的一处无名山上,一个青年道士迎风而立,一身的道袍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突然,发出一声轻笑,笑声熟悉,不是欲严小师叔又是何人?“果然,这群老流氓不会放这个捞油水的机会,搅屎棍的名号自然打得响亮。”
道士带着笑脸抚风罕见地小心翼翼骂着,之后又是一声苦笑:“呵呵,这农家的掌门可真是天资卓越的很啊,我自从修道以来自持清高,待在天师府近百年未曾踏出一步,孤高于人。这半年来才刚涉足外界,却被想到被他三言两语就给带跑了偏了路子,也会这山间田野的粗语了。”
话罢,一股清风拂过,小道士如清风,也不知所踪了。
茂金楼大船的一个雅阁中,少年和少女在一位仆人的带领下走了进去,布置奢华的雅阁中,大师父惬意的靠在太师椅上喝酒,见少女率先进门,老头腾出一只手来轻抠方桌,桌上的宝剑如同一道虹光直冲少女而去,少女轻轻一捏稳稳接过,身后一个少年看着刹那的潇洒舔了舔嘴皮。
少女不拔剑也不看剑,悠悠问了一句:“抢来的?”
身后的少年偷笑一声赶紧补充,“大师父为人从来讲究一分钱一分货。”
“还是徒儿了解为啊!”老头哈哈大笑。
少女看向了一旁站着的刘富足,最为察言观色的商人马上会意,唉声叹气低垂眉目道:“付过钱的,一个铜子。”
老头狠狠瞪了一眼,“大商人了,就不要装可怜卖惨相了,这第一笔买卖你虽然没赚却也不亏。仔细想想,是妮子手中的宝剑贵重还是你们茂金楼的名声重要,这点小账你还是算的来的。”
刘富足强装着笑脸,赶紧附和,“多亏老前辈出手才不至于我茂金楼的颜面荡然无存了。”
喝酒老头满意得点了点头,又泯了一口酒,“这第一笔买卖算是完成了,也该谈谈第二笔了吧!”